Valkyrie

【毒埃】病

4k8一发完。

 

简介:Eddie经历过的四次“仿佛”心肌梗死。

 

 

 

第一次

 

当他前未婚妻的现男友从轿车里下来时,Eddie感到手心里的婚戒长出了牙齿。

 

鸠占鹊巢,他心想。

 

这只鸠名叫Dan,相貌英俊,身高六尺二,大概请了一位身材管理顾问,而且,他是一名外科医生。

 

医生和律师,精英阶层美满爱情故事;无业游民和律师,绑架案。

 

Eddie将拳头更深地压进脏兮兮的卫衣口袋里,使前襟绷得像一面皮鼓,冷风灌进他的脖颈。他看着Dan走进公寓,那所公寓里有花斑猫、冰镇橙汁和高档地热型地板,你可以在冬夜里赤脚走来走去,再端一杯热咖啡欣赏窗玻璃上的霜花。

 

现在这些美好的东西都属于Dan了,从此之后,由他来给Mr.Belvedere买猫罐头,由他来维修水龙头和小电器,由他来拥抱Annie。

 

Annie站在橙黄色的路灯下,金色直发彰显着古日耳曼风情。她的眼睛里依然残存爱意,但那更像是一座萧索的废墟。

 

Eddie的双眼湿润了。因为今夜的风太锋利,是的,它像足球钉鞋一样碾过他的脸。他的手心也湿漉漉的,汗水、或是鲜血,被那枚婚戒啃咬出的鲜血。

 

“我只是不能相信,”他说,忍着泪水,“我们本来就要结婚了。”

 

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她穿婚纱的样子,脸庞隐藏在雾似的面纱之后,长裙摆曳过鲜红的地毯,仿佛日本兰寿金鱼滑过静水。还有一束光,当然有一束光,照耀在所有人身上,画面中没有百合花,却似乎能看见它纯白的香气。

 

Eddie胸口剧痛。

 

“我们能重归于好吗?”他问,感到头顶出现一把悬空的剑,但不是达摩克利斯之剑,那把剑是用来斩杀暴君的,这把剑则是为了击碎他的幸福。

 

“永远不可能。”Annie平静地回答。

 

于是他的心脏被剑扎穿了。

 

 

 

第二次

 

Eddie缩在汽车后座里,冷汗津津,浑身战栗。他也想器宇轩昂地出现在Annie面前,穿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,散发着香皂的气味,在不经意抬手时露出昂贵的电子腕表。他更想烧掉这件烂番茄味道的卫衣。

 

然而事实是,当她看见他时,他被几十个特警的尸体环绕着。这还不够糟,更糟的是他当时穿着——Eddie暂时想不到更准确的说法——Venom紧身衣,看上去像一只来自地狱的秃头魔鬼。

 

他的爱情彻底结束了。咔嚓。

 

Annie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观察他,棕眼睛让人想起奶茶里的珍珠。

 

“我很喜欢她,”Venom咆哮着说,“是不是因为你?”

 

Eddie痛苦地说:“我身上有寄生虫,而且他会跟我说话。”

 

Venom激动起来。“我不是寄生虫!我是Venom!我们要统治地球!”

 

而且他总是在唱硬核摇滚,Eddie心想,自带混音设备。

 

“什么是硬核摇滚?”Venom问。

 

Eddie捂住脸。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变成了冰块,而血管是无数条奔腾的热河,每当他稍稍移动,滚烫的血就会拍击在寒冷的内脏上,令它们互相推挤,发出冰山相撞的咯咯声;他感觉自己正被吞噬、重组、削砍。

 

“再撑一会儿,”Annie鼓励道,“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。”

 

Eddie看着她的背影,那甚至算不上一个背影。她坐在驾驶座,大部分身体都被座椅挡住了,只露出一截手臂和金色的长发。他的心脏轻微地抽痛了一下。

 

“你的心脏刚刚发生了有趣的变化,”Venom说,“它分泌了某种激素,使心房急剧收缩,造成疼痛。这是怎么回事?”

 

Eddie脑海中浮现一个好笑的画面:Venom趴在观众席上,红幕布拉开,舞台中央出现一颗巨大的活心脏。然后这颗心脏开始表演罗密欧之死。

 

“那是一种病,”他敷衍地回答,“心肌梗死,俗称心脏病发作(heart attack)。”

 

“攻击?什么在攻击你的心脏?”Venom大吵大闹,“让它出来,我们当面对质!我很——强!没人能伤害你!”

 

Eddie想要堵住耳朵。“好的,好的,我知道了,你很强。”

 

Venom似乎满意了,逐渐平静下来。“就算你受伤了,我也可以修好你。”他说,“你属于我,所以你不能死。我不会让你死的。”

 

“好吧,老兄,谢谢了。”Eddie无奈地嘟哝。

 

 

 

第三次

 

Riot把Venom从他身上撕了下来。

 

Eddie倒在桥面上,天空呈现出沥青的颜色,而当他摇摇晃晃地撑起身体时,大地覆盖着许多闪烁的星星。他看到Riot拎着Venom,就像猎人拎着一只鸡崽——小小的一团黑色的流体,什么声音都发不出。

 

任何生物和Riot相比都显得眉清目秀。说实在的,他一定是人间最丑的东西。如果非要做一个形容,那大概是“患有脓包型痤疮病的银色负子蟾蜍”,Venom则是它魔爪中的黑色小蝌蚪。

 

这时Eddie突然意识到,Venom要死了。他们在一起的时候,无论是子弹、雷电还是白刃都不能伤害他们。但现在Venom是一只失去壳的蜗牛,一条戴着铁嘴套的斗犬,他就要死了。

 

我要救他,Eddie心想。

 

他飞身扑了上去,向Venom伸出手。Venom也向他伸出手,或者说触须。

 

那感觉像是一个拥抱。

 

他们重新合二为一,力量喷薄而出,思想互相纠缠,Eddie感觉到了一股原始的暴怒,其中夹杂着进食欲望和杀戮欲望,也许这根本只是一种欲望。他,不,他们冲向Riot,混战中理性不复存在,技巧随之消失,他看到Riot化作银色的浪潮,化作融化的星辰,还看到Carlton的脸。他意识到海风时不时撞击自己的皮肤,飞溅的银色液体腐蚀着他,那些伤口转瞬又被黑色的液体治愈。Eddie对Carlton拳打脚踢,在他们周围Riot和Venom以原本的形态战斗。他感觉自己是一头侏罗纪时期的猛兽,是吞噬群星的黑云,是脚下他妈的奔流涌动的萨克拉门托河。

 

然后广播里传出4000频的噪音,他听见Venom痛苦的嚎叫。很快他听不见他了。Eddie一个人摔在码头平台上,Carlton摔在另一边。他们立即打了起来。科学家完全不是他的对手,优雅和纤细在斗殴中只有副作用。

 

Eddie记起那场采访,Carlton冷漠而礼貌地说:祝你有美好的一生。

 

然后他失去了一生中所有美好的事物。

 

Eddie一拳把对方打下平台,下面只有河水。故事结束。

 

夜风寒冷,城市的灯火化作河面上的银丝。他不知道Venom在哪儿,那家伙说过他无法在氧气环境中存活太久。Eddie心想:我可得快点找到他才行。

 

Carlton坠落的方向传来一点响动,Eddie毛发倒竖,没等他挪开步子,Riot跳上平台,一把抓住了他。他腹部一凉,紧接着剧痛袭来,天昏地暗,他摸到疼痛处多了什么东西。一柄银色的利刃。该死的负子蟾长出了螳螂臂。

 

Riot甩下他离开了,去发动火箭,毁灭地球,很快六十亿人的脑袋就会成为外星生物的炸薯球。

 

Eddie动弹不得,他双手湿漉漉的,这次不是汗水,是真正的鲜血了。他呼唤着Venom,没人应答,河流声逐渐变大,震动着他的耳膜。

 

最终一切戛然而止。

 

Eddie。

 

Edward Brock。

 

“Eddie,醒醒!”

 

Eddie惊醒过来,发现自己正在火箭外壳上攀爬,腹部的疼痛已经消失。他感觉到了Venom,为此差点喜极而泣。

 

“谢天谢地,你找到我了。”他说。

 

“一如既往。”Venom回答,“我说过,我不会让你死的。”

 

这一刻某种奇异的喜悦笼罩了他。虽然Venom是一个长着鲨鱼牙齿的摇滚乐主唱,还天天梦想着人类大脑和巧克力——他和爱好甜食的僵尸一定相见恨晚——但Venom会保护他,和他并肩作战,这份承诺没有期限。

 

“你的脑子飘去哪里了?”Venom质问,“你还想不想拯救地球。”

 

“来吧。”Eddie说。

 

他们抵达了火箭顶端,和控制室里的Riot互相瞪视。

 

“你怎么……”Riot震惊地开口。

 

Eddie和Venom打断他:“祝你有美好的一生。”说罢他们跳了下去,用利刃剖开了火箭,钢铁像热黄油一样融化。Eddie有恐高症,失重感让他窒息,Venom紧紧地抓着他,或者说抱着他。从某种角度来讲,他们每时每刻都拥抱着彼此。Eddie听说过东方神话中有一种鸟,每个个体只有一支翅膀,所以必须找到命定的伴侣才能飞翔。永远拥抱着飞翔。

 

火箭骤然爆炸,烈焰席卷天穹,热浪扑面而来。

 

Venom怕火。

 

他们忽然分离开来,Venom的头出现在Eddie面前,火光映照在那双空白的眼睛里,留下无数深邃重叠的幻影。

 

“再见,Eddie。”他说。

 

瞬间他明白了Venom的意图。“不,Venom

 

黑色液体“呼啦”膨胀成一个降落伞,挡住了滔天的火焰。Eddie大喊着伸出手,向着光与热与死亡伸出手,但他什么都没抓住。Venom嘶鸣着消散,烈火带走了他。

 

Eddie落入河中。

 

他缓慢地下沉,火焰被水波过滤成一幅印象派油画,明亮而绚丽。

 

Venom,他心想,Venom,回答我。

 

该死的,回答我。

 

寂静。

 

不久前,就是在这条河边,Venom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,一本正经地声称要统治地球。现在他打算定居下来,和Eddie呆在一起。

 

他的心脏从未这样疼痛过,萨克拉门托河彻骨地冰冷。

 

 

 

第四次

 

Edward Brock成了新闻界的传奇,他自己成了报道的主题,某篇热情洋溢的文章称他为“屠龙勇士”,“把公正之心作为长枪”,“刺穿了生命基金会的黑暗鳞甲”。他回到了《环球时报》,同事给他办了惊喜欢迎会,当他端着那块黑森林蛋糕时,心中想的是:Venom一定很喜欢这个口味。

 

他长久地徘徊在炸薯球和巧克力的货架前,盯着花花绿绿的包装。他买了一整箱蜂蜜巧克力,把它们整齐地码在餐桌上,像是威尼斯富豪码放金砖,还像是捕鼠人精心地制造陷阱。如果Venom还活着,他一定无法错过这个。

 

但依然没人响应他的呼唤。

 

这个周六的晚上Eddie一直坐在桌边。他心想,这是最后一晚,这是我相信迪士尼童话故事的最后一晚。在那之后,让所有快乐结局见鬼去吧,操他妈的。

 

于是他静静地坐着,等待Venom出现。月光倾泻进来,把房间分割成银、黑和深蓝的色块。起初他的思绪非常活跃,像一口沸腾的坩埚。他回忆起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战斗,回忆起环球时报大厦顶的灯火和夜风,这些记忆在脑海里走走停停,发着光,是一群不说话的萤火虫。

 

接着Eddie开始幻想他们可以一起去做的事,一起去的地方。这时候画面获得了声音。他听到Venom在科切拉音乐节上唱埃米纳姆,听到他们一起逗金刚鹦鹉说“我来自小行星B612”,听到黑胶唱片机播放着圣诞歌曲,还听到众人大声倒数“三,二,一”,烟花绽放。人类世界丰富而美好,他希望带着Venom去看看。

 

最终这一切滑入沉默的河水里。一缕金色的朝阳接过月色的权柄,等待结束了,没人回来。

 

Eddie喝着啤酒吃光了全部蜂蜜巧克力,然后倒在床上睡了过去。当他醒来时,这个荒谬而悲伤的梦就会结束。

 

Eddie。

 

Edward Brock。

 

Eddie惊醒过来,夕阳染红万物。他刚刚听到了什么。

 

“Venom?”他小心翼翼地问。

 

窗外旧金山沉浸在茜红色里。

 

也许是个梦,他心想,疲惫地把脸埋进双手里。醒醒吧,他对自己说,别做梦了。白日梦是一种病,你病了,你得好起来。

 

他起身走向厨房,想做点炸鸡块当晚餐。餐桌上堆满巧克力包装纸,残损的,金闪闪的。

 

Eddie。

 

他僵在原地,不确定自己是否幻听了,不确定这是否是另一个梦境。那个声音不是很像Venom,非常微弱,也许只是一阵无意义的嗡鸣。

 

一个世纪之后,嗡鸣再次响起。“你得了什么病?”

 

Eddie捂住嘴,一声惊喜的大喊卡在喉咙里,而泪水先一步涌上眼眶。Venom,他急迫地问,你在这儿吗?你还活着吗?

 

“我在这儿。”Venom回答。

 

Eddie扶着墙壁滑坐在地板上,泪光的纱幕模糊了夕阳,使那些金色与红色看上去像是那一天的烈火。“我以为你死了,老兄。”他哽咽道,环抱双臂,“你去哪儿了?我感觉不到你。”

 

“火,”Venom停顿了一会儿,似乎在积蓄力气,“我睡着了。”

 

Eddie擦掉眼泪。“你还活着就好。”

 

“捧起你的手。”Venom说。

 

“什么?”

 

“捧起你的手。”Venom重复道。

 

Eddie捧起双手。一层黑色的液体缓慢从掌心浮现,顽强地一点点变多变厚,最终凝聚成网球大小,表面出现Venom的眼睛和牙齿,他的牙齿像一粒粒白芝麻,他的舌头像一截红线。“我在这儿,”Venom说,“你没有幻听。”

 

这害得Eddie又哭起来。终于,这终于不是幻听了。他的心脏快乐地跳动着,快乐得甚至有点疼痛。他把脸颊凑近手心,Venom蠕动着凑近,为他舔掉了那些泪珠。

 

后来他们成了旧金山黑暗义警,每天晚上咬掉坏人的头,还吃很多很多巧克力。某天Eddie抱着爆米花点播飞屋环游记时——他想让Venom看点健康积极的动画片——Venom跑出来说:“你又这样了。”

 

“什么样?”他悲伤地反问,电影正演到最感人的部分,拴着气球的小屋缓缓落回天堂瀑布。

 

“你的心脏急剧收缩,造成疼痛。”Venom趴在他头顶,“这到底是什么病?我研究过心肌梗死,心肌梗死不是这样的。”

 

Eddie斟酌着该怎么解释。“其实这也是一种病,慢性病,主要表现为强烈的依赖欲和奉献欲。当患者和依赖对象共处时,他们心情愉悦,希望这种状态永远持续下去。当依赖对象离开时,患者会有不适反应,程度有轻有重,轻时神思恍惚,重时痛不欲生。这种慢性病会被某些人、事、物或回忆诱发,使心脏急剧收缩,造成疼痛。”

 

Venom思考片刻,大叫起来:“它是不是具有传染性!”

 

Eddie愣了愣。“我想是的?”

 

Venom巨齿鲨一般怼到他面前,说:“你传染了我。”

 

Eddie忍不住笑出声,“好吧,老兄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
 

“你还笑!”Venom张牙舞爪,“如果你离开,我会神思恍惚,痛不欲生,我以前不是这样的。这真是一种可怕的病!”

 

Eddie保证道:“我会负责的。我不会离开你,好吗?”

 

Venom冷静了一点。“永远吗?”

 

永——远。”Eddie晃动爆米花桶,“爆米花?”

 

 

End.

 

交党费了,病名为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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